第二部 第六章 誓蛊-《幽冥仙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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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所在之地是一处地势较高的山腰处,远远眺望,只见层峦迭嶂,倒似一眼看不到边。
而在山峦峡谷之中,又有层层雾气,随意飘荡。
乍一看只是朦胧不明,多看几眼,倒觉得这山色竟随着雾气荡漾起来,分不清南北东西。
前一刻还在泥沙翻搅的水底,现在却已到了鸟语花香的仙境。任两人心志如何稳固,也被这强大的落差弄得怔了。
最后还是李珣先回过神来。
「我们应该还在东南林海,只是那个水下通道连接此处的泉眼,这才被冲了过来。」
水蝶兰皱眉道:「那个通道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便是通到雾隐轩的门户?也太粗暴了些。」
她一边说话,一边运劲牵动水流,冲洗身上残存的泥沙,显然是对刚刚的漩流耿耿于怀。
李珣见状,嘿然一笑:「正常的门户自然不是这样,只是我用云雾石破门之际,顺便将那门户毁了,我们便是驾着震荡的余波给冲到了这里来。想必,这就是雾隐轩了……只是,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啊!」
「是吗?只是你不识货而已!」
水蝶兰洗净了衣衫,跳出水外,笑吟吟地道:「雾锁青山障,隐迷一点香。你没嗅到这香味儿吗?这正是天然生就的「迷途一点香」,香气与雾气融为一体,**六识而不自知,换句话说,此情此景,倒有小半虚幻不实。这不过是幻术小道而已!」
李珣闻言立醒,当即屏住呼吸,真息一透「虹影珠」,四面景色,忽然就变动起来。
这不是改天换地的大变,而是在许多细节上的小小变化,日影、山阴、树木……十余处小细节一变,视线所及,整个景致便全然不同。
依然是青屏翠障,雾气层迭,但再看时,远方青翠之中,便多了一角飞檐,即便是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毕竟也有个方向不是?
水蝶兰低笑道:「喏,那里才是真正的雾隐轩,这里只是传说中的「止步林」吧!现在轩中中枢禁法未启,谁要先抢入轩中,启动中枢禁法,谁就是雾隐轩的新主人喽!」
李珣面色凝重,这种以真为幻的幻术,最是麻烦不过,也许就是一个细节上的误导,便可能让人困死其中。
如果结合禁制,效果更是厉害。
这次是多亏水蝶兰了。
想到这里,他扭过头去,两人目光一触,又各自分开,微妙之至。
先前两人精诚合作,是在生死攸关之时,急切之下,想不了太多,可现在情势缓和,两人竟把生死之际的心态,极自然地带入其中,这里面的微妙氛围,当真是怎么也说不明白。
李珣并不太适应这种氛围,所以,他反射性地低头,拿出「云雾石」来,避免了更多的尴尬。
不过,当两人的目光再放到云雾石上的时候,又齐齐一怔。
这块奇石已经是模样大变。
此时它光华内敛,本来半透明的外表显出灰白颜色,其中嵌入的古字也已经模糊不清,便是扔在地上,也和一块普通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只是李珣仍能感觉到,这玩意儿与外界气机的互动,比以前更加地密集且复杂了。
一个对禁法深有研究的修士,便能从这看似全无头绪的气机变动中,找到极有用的信息来。
这也让他眼界大开:「禁法之道,寄物相应,便如门匙一般,这种手法,倒值得研究!」
话音方落,身后又是一声水响,幽一雄壮的身形现身出来,手上还托着个人。
水蝶兰扭头一看,就笑出声来:「没想到你还算有情有意,知道将你的小相好救下来!不过,你就没想过……」
「水仙子!」李珣在她还没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开口打断,脸上微有些不快。
只是转眼间,他脸上的不快,就变成难看了。
他身子晃了晃,脸上的颜色忽地一片青灰。在饮鸩止渴式的催发潜力之后,后遗症终于爆发了。
无底冥环的运转已是僵滞难行,「赤雪乱」的剧毒也趁虚而入,迅速地由表皮毛孔、血管渗入经脉,随着气血运转,向内腑进发。
他目光瞥向水蝶兰,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出口,只是叫了一声:「幽一!」
幽一如斯响应,先放下仍在昏迷中的顾颦儿,然后便扶着他坐下,也不多言,大手上血芒哧哧作响,如活物般的血魇便透入他体内,与毒物作战去了。
水蝶兰看着李珣闭上眼睛,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在周围走了两步,也没有人管她。
她开始照着李珣上下打量,身上真息若隐若现,已是蓄势待发……
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干,甚至没有去已经近在咫尺的雾隐轩,而是在李珣身边坐了下来,放目远眺这旷达悠远的景致,偶尔回眸,看李珣脸上气血交替之相,也能自得其乐。
不知过了多久,在天色稍暗下来的时候,她耳中传来李珣悠悠的叹息:「这处洞天,从此便属于妳我了……」
在水蝶兰耳中,李珣分明加重了「妳我」二字,这让她微笑起来。
李珣此时的脸色稍好看了些,但仍有一丝不太正常的酡红,显出他的身体十分虚弱。
不过,他的话可没有半点儿虚弱的感觉:「我倒是奇怪得很,刚刚妳怎么不动手?」
水蝶兰偏过头去看他,末了浅浅一笑道:「反复一两次,还能说得过去。这样反反复覆,你不烦,我还烦呢!」
李珣一怔,旋又明白过来。
两人从碰面到现在,忽而共同合作,忽而彼此算计,如此交错,往往是前一刻还亲密无间,下一秒就是刀兵相见,如此反复,固然使他们不会再信任对方,但同时,也使他们不可能再保有初始时的锐气和杀机。
不过,心理是一回事,若真有利益当头,做不做则是另一回事。水蝶兰的心肠有那么软弱吗?
两人目光又是一触,水蝶兰冲他眨了眨眼睛:「你这人真没好心,人家醒了好久,为什么还要让她躺在地上?」
李珣神色一滞,却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中,溪边的顾颦儿无声无息地站起,走到了李珣身后,低叫了一声「对不起」。
「不怪妳,若妳能瞒得过百幻蝶仙,我才真要奇怪!」李珣看着她被惊了一跳的可爱表情,笑了一笑,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在自己另一边坐下。
三个人就这么并排坐在山坡上,用幽一雄壮的身形做背景,看着霭霭云气,倒似把那雾隐轩抛在了一边。
但若有人从前面观察,必然会发现,无论是李珣,又或是水蝶兰,投射到那隐隐飞檐上的目光,都是无比的灼热。
天色又暗下去一些,李珣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道:「我们去吧,到了那里,再谈细节,怎样?」
水蝶兰还没有回答,便看到另一侧顾颦儿像一个影子,随李珣站起,眸光低垂,仍然是沉默不语。这情形,使她啧啧赞叹:「幽魂噬影宗里,有如此厉害的控神之术吗?」
李珣皱了皱眉,不明白她想说什么。但很快的,水蝶兰那妖异的蓝唇便将答案道出:「先前我还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费心救她,现在知道了─像她这样听话的小狗儿,果然是难得的很。」
水蝶兰的言辞难听是意料中事,但这只当顾颦儿不存在的态度,却实在是太过伤人。
顾颦儿或许在「挚爱」李珣一事上,全无理智可言,但在其它方面,却是不容置疑的聪慧之人。
这句句诛心之言,听在她耳中,瞬间便抹去了她脸上仅存的些许血色。
水蝶兰只当不见,话音只一顿,便轻言浅笑道:「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若我进不来,你,又会怎样?」
顾颦儿的手指关节已给捏成青白色,但李珣没有表示,她也不敢稍有异动。且在内心深处,她也有一线冲动,想知道,她心中的「灵魂」、「支柱」、「唯一」、「神灵」,又会是怎样的说法。
李珣保持着令人绝望的沉默。
顾颦儿看着脚下青翠的草地,双手渐渐松弛下来。早在六十年前,她就已经学会了,如何将绝望转化为醉人的酒。这一点事儿,不会困扰她太久的,不会……
能嗅到他的气息,足够了。
恍惚中,她没有听到李珣是如何回答的,只知道他们已举步向数十里外的雾隐轩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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