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我姑且也算是有恩于他吧? 我不知道我要是在学校里碰到他了,该以怎样的态度跟他打招呼。 但我并没有丝毫责怪李柏乐的意思,我知道他是一个心思敏感的人,也因此他才会和我成了好朋友。” “或许他也在纠结同样的问题吧,再见到我时,是该说一声嗨呢还是说一声好久不见。” “我被学校安排在了高一三班。 班级就在一楼,和教师办公室只隔了一个厕所的距离。 我跟着我爸沿着走廊走向办公室,当路过高一三班教室时,我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印证了我全部的忐忑和猜测。 教室里坐着的所有人在看到我之后,就好像是看到了瘟神一样,立马把脸转了回去。 完全没有对于插班生的好奇和期待,他们沉默着,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再没一个人抬起头来看我一眼。 这种心照不宣我见多不怪了,更何况是在一中这种人人争分夺秒的学校。 我爸把我送到办公室门口就回去了,他似乎觉得并没有跟班主任聊一聊我这种特殊情况该怎么处理的必要。 我不知道他是对我,还是对我的新班主任这么放心。 我走进办公室,班主任老华一见到我就非常热情地走上来抱了我一下,然后没有叮嘱我任何话就把我带到了教室。” “老华站在讲台上说:这是今天刚转到我们班的江文青同学,江文青同学刚出院,身体还没有痊愈,所以大家以后没事都不要去打扰他,知道了吗?” “真是一针见血又雪上加霜的一句话。 不过我也确实没有和任何人交流的心情。 所有人听完之后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看自己的书,极其刻意地不看向我。” “我不想自讨没趣,于是问老华,老师,我的座位在哪里?” “老华直接拉起我的手,领着我往教室最后面走。 说实话,我有些讨厌他过于频繁的亲密接触,这会让我更深刻地感受到和同学之间的隔阂。” “你以后就坐这吧。好了,你们好好早自习,我走了。” “话落,老华干脆利落地走出教室。 我站在教室最左边的角落,看着铺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的桌椅,暗暗叹了口气。 这里好像是本来堆放杂物的地方,因为我的关系才特意收拾出来了一张桌子的空间。 倒也是麻烦诸位了。 我翻了翻书包,没找到纸巾,于是打算去办公室找老华要。” “啪——” “桌上突然被扔了一包纸。 此时伸出援助之手的是我的同桌,两天后我知道了他叫钱刀,是一个名不符其实的小胖子。” “我拿起纸巾说:谢谢。” “钱刀扭过脖子,拿后脑勺对我冷冽而干脆地哼了一声。 等我擦干净桌椅坐下之后,他突然把脖子扭过来,然后拿笔在他的桌子最左侧边缘飞速地画了一条三八线。 我暗笑一声,竟觉得他宁可牺牲掉一部分自己的地盘也要和我划清界限的行为有些可爱。” “我连着上了三天的学,在教室里当了三天的透明人。 小学的时候,老师看到这种情况还会管上一管,但毕竟现在大家都快是成年人了,愿意和谁交往是大家的自由,老师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同学嘛,只是一同坐在一起学习的人而已。 尤其是在一中这种人人都是竞争者的残酷高考工厂,管好自己只是最基础的第一步。 只是这愈加让我想见到李柏乐,因为他不仅是我的竞争者,还是我在这个学校里唯一的朋友。 我原本打算回家问一下我爸李柏乐在哪个班,没想到午休时我就在图书馆门口偶然碰到了他。 他还是和初中时一副模样,喜欢把书夹在咯吱窝里,眼镜片厚得感觉要压弯自己的鼻梁。” “李柏乐!” “我朝他跑过去,他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却像是要把手里的书扔到我脸上。” “我收了笑,试探着开口,好久没见了,没想到在图——” “他转身走了。 他走得很急,像是有人在他后面追着。 是我。” “我拉住他的手,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地吼道:放开我!” “他甩开我的手,往前越走越快,然后他迈腿拼命跑了起来,好像有人在后面追着他一样。 但是我此时愣在原地,就像被当头棒喝一般,脑袋昏涨欲裂。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和他的再一次相见,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下午,学校举行了物理竞赛。 我和李柏乐被分在了同一个考场,他看到我,就像当我如空气一般冷漠。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厌恶我,难道在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考完试,学校提前放了学。 我爸不知道今天有物理竞赛就没来接我,于是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家。 公交车里还是和半年前一样拥挤,我拉着拉手环,脑袋里一直在想李柏乐的事情。 突然肩膀被人一拍,我扭头,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他身上穿着校服,红黑相间。 不是一中的学生。” “他笑着开口道:哎,江文青,好巧啊,物理竞赛你——唔——” “那之后的话他没办法说完,因为他的嘴被他身后的同学狠狠捂住了。 那满脸横肉男扭着脖子去瞪捂住他嘴巴的人,那人身上没穿着校服,却是我的同班同学。 还带这样沾亲带故地排外的吗? 我觉得可笑,于是就在下一站下了车。 我爸到家后看到我提前回来了有些惊讶。 我跟他解释了一下提前放学的事情,然后拉着他问他李柏乐的事情。 我问我爸李柏乐那天最后到底有没有被车撞到? 我爸说,没有。 那别的意外什么的呢? 也没有。除了被你吓到之外,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而且在你昏迷期间,他也来看过你好多次。 可是他—— 好啦,别多想了,儿子,先做作业吧,吃晚饭了爸爸叫你。 我爸走出房间,我坐在椅子上,脑袋里反而比之前更乱了。 既然来医院看过我很多次,那为什么我醒来之后反而不愿意见到我了呢? 近乡情怯? 但这就本末倒置了呀。 还是说,其实就是他不再把我当做朋友了而已。 也是,我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他应该有新的朋友了吧。 又或者是和我一样,不屑结交任何朋友,包括我在内。” “不出所料,物理竞赛我考了第一,但是我却没有在参赛名单中看到我的名字。 一中向来是只安排前十名参赛,但是个个都能拿全国第一。 我又仔细看了一遍参赛名单,这次也没能找到李柏乐的名字。 于是我看了旁边的成绩单,看到李柏乐排在第十七。 我皱眉。 以他中考第二名的实力,排名会不会太靠后了一点? 我去找老华问我没在参赛名单里的原因,老华跟我说他已经和我爸妈商量过了,觉得我现在还不适合高强度的脑力比赛。 我觉得老华是在糊弄我。 因为我爸从小对我的教育就是事无巨细全力以赴,而且对于我的大脑而言,那点题量根本算不上是高强度。 但是当我回到家问我爸时,他竟然承认了。 我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我爸现在不仅每天接送我上下学,就连中饭都不辞辛苦地每顿送来。 即使是对我的车祸有很深的心理阴影,我醒来了这么久,也差不多该走出来了吧。 现在想想,物理竞赛那天他在家看到我后,分明就异常激动,还再三强调了让我下次一定要等他。 我好像不被允许一个人回家了。 这种像监视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那我更加不能告诉我爸那件幼稚的恶作剧的事了。 其实自从我上学之后,每天早上,我的桌上都会摆着一块奶油蛋糕。”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我一直都超乎常人地厌恶蛋糕这类甜食。 因为那股甜腻腻的味道会让我的大脑像被融化的棉花糖黏住一样,令我无法正常思考。 小学时,桌上偶尔也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东西,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一般就直接扔到垃圾桶里,也不会去追究是谁。 我没想到到了高中,我还会碰到这样的事情,但我也没说什么,还是像以前一样处理着。 只是这一天我到教室的时候,桌上摆着的并不是一块蛋糕,而是一个玻璃罐子。罐子里面装着两只活蹦乱跳的青蛙,撞破了脑袋想要逃出生天。” “我忍着怒气,指着罐子问钱刀:这是谁的?” “钱刀看一眼青蛙,飞速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说话时的表情看上去很纠结,又像是憋着笑。 我攥紧了拳头,才忍住了要对他动手的冲动。 因为不一定是他,但也不一定不是他。 我拿起玻璃罐走出教室。 我走到湖边,蹲下来,把盖子打开,青蛙们争先恐后跳进湖里。 我凑近湖面想看清楚它们在湖底的踪影,突然,湖面上出现一张人脸。 长发遮住了眼睛,表情异常狰狞,正恶狠狠地盯着水面上我的倒影。 我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等我缓过神往后看时,方才站在我身后的人已经跑远。” “马尾辫随着脚步轻晃,那人是个女孩。 我心里如有人打鼓怦怦直跳,她刚才是想把我推进湖里吗? 我拿着罐子回到教室,坐到位子上开始观察班里女同学的背影,却没有看到一个和刚才那人相似的。 倒是有几个女生发现我的视线之后,非常夸张地朝我翻了个白眼。” “我还没来得及深究那个女孩的事情,另一桩恶作剧就率先登场了。 我看着借书卡上“江文青”三个字,烦躁地啧一声。 虽然墨汁晕开,字体变得模糊,但是还是能辨认出那是我的名字。 钱刀扭头看到我手里的借书卡时惊呼了一声。 我抬头,恰好捕捉到了他脸上急于隐藏的,像是做坏事被人发现一样的惊恐神色。 我朝他笑了一下,他立马扭过头起身走出了教室。 其实最开始我怀疑的人就是钱刀。 包括送蛋糕和放青蛙的事情。 因为他是离我最近的人,所以我的喜好他大概也能猜出几分。 而且在最近的距离欣赏被整蛊的人的反应和表情,应该是一件很有趣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但是我猜错了。 因为第二天我去图书馆借书时,再一次在借书卡上看到了我的名字。 于是我连着翻了几十本,发现基本上每隔十本就会找到写有我名字的借书卡。 江文青,江文青,江文青…… 只是字迹和颜色各有不同罢了。 原来不是谁要整我,而是谁们要整我。 这一直是一场团体活动。 所以我才讨厌突然被安排进一个团体中,因为这样子就好像那个做错的人是我一样。 我整理好写有我名字的借书卡正准备去找老华时,李柏乐跳楼自杀的消息就在图书馆里炸开了。” “什么意思? 谁跳楼了? 谁自杀了? 谁? 谁死了? 手里的书掉在地板上发出了沉重的撞击声,我回过神,猛然冲出图书馆。 教学楼前,救护车和警车都已经到了。出事地点周围围了一圈人,尽管保安一直在赶人,但是来围观的人还是越来越多。 我不管不顾挤开拥在前面的人群,踉跄着走到最前面。 地上人已经不在,只剩下一滩血在静静地流着。 我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明晃晃的太阳晒得我快要中暑,就在我快要倒下之前,一辆车子突然冲了过来。 可是我明明就把他推开了。 撞倒的人明明是我,他怎么就死了呢? 他怎么能这么做? 因为我还好好活着,好好地站在这里啊。” “出来。” 手腕被人猛地捏住,我被一股蛮力拖着挤出人群。 “放开我!” “钱刀沉默着,一个劲儿地拽着我往教室走。 他比我壮太多,我被他拽着,脚虽然贴着地,但脚下就像没在走一样飘着。” “老师,我找到他了。” “老华着急忙慌地跑到我跟前,一把把我紧紧抱住,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我时一样。” “我问他:李柏乐死了?” “他说:嗯,当场身亡,没有痛苦。” “我苦笑良久。 怎么可能会没有痛苦呢? 我爸来学校把我接回了家。 他看上去很伤心,但他还是在不停地安慰我。他说李柏乐一直在看心理医生,一中的学习压力很大,他大概是没有调节过来。 我没说话,和我爸坐在沙发上等我妈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了医院。 我爸之前说我昏迷时他来看过我很多次,但是我不知道。 现在轮到我来医院看他了,但就像是一种报复一样,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来过了。 病房里,李柏乐的爸妈哭得撕心裂肺。 我和我爸妈静静站在门口,然后下一秒,我妈哭出了声。 该办的手续都办完,李柏乐的爸妈稍微冷静了一点。 李柏乐的妈妈看到我,慢慢走向我,然后把我抱在怀里。她身上湿湿的,像是整个人都在哭泣。” “我拍拍她的背,她颤抖着嗓子说:孩子,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听上去痛苦极了。 我觉得他们真的是伤心坏了,否则怎么会跟我说对不起呢? 是把我当成李柏乐了吗? 那我呢? 我要说对不起吗? 因为如果我还昏迷着的话,李柏乐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最起码,还有一个人以为他还健健康康地活着。 没有痛苦,又好好活着。” “我爸妈希望我可以请假在家里休息几天,因为我看上去精神不太稳定。 但是我不想闷在家里,这样只会让我心里更乱。 同学们的恶作剧,李柏乐的死,还有湖边那个女孩,这一切都让我感到焦躁无比。 为救好友我车祸失忆,不久他坠楼,我发觉全班同学瞒我件事。 第二天我走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一直存在着的紧张状态像是抵达了高峰,所有人都像是屏住了呼吸。 就像是在这个教室的某个角落里被埋了一颗炸弹,谁一旦开始呼吸,炸弹就会被引爆。 这一天之后,我的桌上终于不再出现奶油蛋糕了。 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大家觉得无聊又费钱所以才放弃了。 第(2/3)页